[電影]《縱慾》

《縱慾》The Free Will
Directed by Matthias Glasner.
(Germany, 2006, 163 min.)

抽了個空，看了一部據說是處理「自由意志」的片子。電影的文宣很聳動：1. 男主角是個強暴犯，片名卻叫做自由意志。2. 約根沃格爾(Jürgen Vogel)身兼男主角、製片，與導演馬提亞甘斯勒合作編寫劇本，片中所有強暴、自瀆、自裁的戲均親自上場，敬業的表現令人咋舌。3. 近距離感受一個強暴與愛的世界 。完整電影介紹與資料，請見官方網站的 縱慾部落格...

近3個小時的電影，大腿不時傳來麻木的感覺。

片子開頭，首先震撼視線的是一場極為逼真的強暴戲。逼真的是因為非常粗暴與原始、沒有理由也沒有可以稱得上意義的對話。電影中李奧的強暴模式極為固定。他總是會先感到極為焦躁、不安，好像無法控制自己卻又十分清楚如何接近目標，好似理性的捕獲目標後，後續的作為又很隨機與不理性，如他並不會找個一般覺得安全隱匿的地點，而是粗率地隨地強暴，所以會在白天的山坡上與停車場車子旁邊。是的，強暴在此作為一種相對純粹的慾望形式與存在，與性慾無關，與慾望有關。純粹的原因是因為它被視為完全無法克制的衝動與欲求。

受害者均是在他極為焦躁不安時出現在附近的女人，換句話說，她們是被隨機挑上，無關乎她們的個人特質與外在表現，只是不幸遇上。抓到目標後，他會先揍這些女人的臉好幾拳，邊用拳頭揍臉，邊罵她們。他在女人昏死或無法抗拒後，不會馬上強暴她們，而是先站離一點距離，無神地焦躁、看看她們、摸摸自己，然後就直接強暴她們，插入、射出、結束。

片中的強暴戲，全然充滿暴力與恨意，感覺不出一點情慾的成分，彷彿男主角藉由強暴女人來發洩他的焦躁與不安。李奧被抓，沒有入獄，他被判定是需要治療的病人。經過9年的治療，在有條件的觀護下，重新進入社會。李奧對工廠的老闆說，他希望可以過正常、健康的生活。也對觀護人表示，醫生說，如果他開始產生無法自我控制的徵兆時，要趕緊回中心。慢慢地，李奧的生活開始上軌道，工作之餘則運動健身，練習對自我身體的控制力，在面對慾望衝動時，也能自我控制。

一次巧合裡，他認識了老闆的女兒-娜蒂。娜蒂跟父親的關係充滿情人間的曖昧、依賴與緊張，使得娜蒂堅持要搬出父親家，獨立租屋。無論是李奧還是娜蒂，他們都對異性有著不信任與排斥感，都習慣將心事悶著、隱忍不發，用行動來表現或發洩的人。這樣的兩個人相遇了。兩人之間不是天雷勾動地火、也不是一見鍾情，而是過於孤單、不被接受的兩個怪胎，偶爾相互之間的無言陪伴，如此而已。

突然，支持李奧的2個重要力量，觀護人與娜蒂都因故相繼離開。在差點屈服於自己慾望之後，他去找娜蒂。轉變發生在，娜蒂收容他後的隔天早上，娜蒂發現他跑來躺在她的身旁，忍不住去觸碰他的手臂、撫摸他。

這是他們第一次的身體接觸，也是片子進行到此，第一次「溫暖」的身體接觸。直到這一刻，我才驚覺之前的身體接觸，若不是充滿激烈的恨意，就是冰冷地控制身體；身體是如此的寂寞。看到這一幕，我眼眶都紅了。李奧當時雖然拒絕娜蒂，還衝了出去，卻給了她一個驚喜。因為知道她喜歡聽聖母頌，特地在教堂找人現場唱給娜蒂聽。又感動了。是的，因為李奧付出，所以他也主動地攬住娜蒂的肩膀。從此之後，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同居生活。這一段劇情，大概是全片最有溫度的部分。

可惜，事情總不是那麼簡單，王子跟公主都沒這麼好命，何況是這兩個傷痕累累的人。有天，娜蒂跟男同事A一起歡送男同事B，無法回家吃飯。李奧跑去他們吃飯餐廳的對面，看了一會兒、走開，然後、然後他不小心擋在車庫的門口，恰巧某位女車主要停車請他離開。在這突然之間，他衝了進去，毆打並強暴她。回到家後，他在浴室裡清理自己，為自己無法控制的行為哭了起來。隔天，他決定要離開娜蒂。於是他到她工作的地方等她下班，跟她說，他不愛她，他恨她，還說了之前因為強暴被關9年的事，他以為他能夠跟她過著正常的生活，他以為他好了，但是結果還是不行，原來那種慾望與衝動一直在他心中，不曾離開。李奧離開了。

之前，故事的主角是李奧，之後轉成娜蒂的角度。娜蒂因為過於震驚與不信，當晚跑回家向父親尋求安慰。她也跑去找之前被李奧傷害的受害者。她不知道她要什麼，只想聊聊、想瞭解。但在被受害者發現她其實是李奧的人後，受害者非常憤怒地將她推入餐廳的廁所間內，邊叫娜蒂「小甜點」，邊硬脫她的褲子，拿馬桶刷插娜蒂，以報復李奧對她的傷害與娜蒂的白目。當她走出廁所，進入用餐區時，外人完全沒有發現廁所內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只是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與儀容，將她的咖啡錢放在桌上，稍嫌慌張但毫無罪惡地走出餐廳，留娜蒂一個人在廁所。

看到這一幕，思緒很複雜。一方面當然反映，她所受到的傷害真的很大，另一方面她對娜蒂做的，其實跟李奧對她做的沒有什麼不同。假設我們接受李奧在劇中的設定，也就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強暴行為，那麼受害者可以控制自己對娜蒂的行為嗎，可以因此被責備或是被原諒呢？「意志」從來不是單純與獨立的存在，有太多的因素會影響意志的決定，可以選擇的話，沒人希望有不好的記憶以及過去，進而做出不好的事情。生病可以被矯正、以牙還牙可以被理解，那什麼樣的範疇與因素才算是意志「自由」呢？ 自由意志真的是很 tricky的存在，或許重點不在於什麼是自由意志，而是意志從來不是全然自由與不自由的。這讓我想到所謂的自由，並不是完全沒有任何限制，才叫做自由，相反地，正是在有所限制的情況與條件下，才會有自由。

娜蒂找到李奧，開始跟蹤他，想要瞭解他。李奧現在是被跟蹤的獵物。她趁他在旅館酒吧喝酒時，闖進李奧的房間，發現浴室裡有半缸的水與剃刀，再度回到酒吧等他卻睡過頭，李奧帶著剃刀離開旅館。她急忙跑到附近的海邊，看到李奧坐在沙灘上想要尋死。李奧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強暴行為，跟娜蒂在一起也無法平復那種突然的衝動，他決定用自己的自由意志自殺，這是他可以控制的。雖然娜蒂不想要他死，也無法阻止，只能在旁邊用生命嚎哭、陪他、抱著他，直到太陽出來，直到有人跑過沙灘，直到...

好難過，娜蒂絕望的哭喊，無法抑制的淚水。

對電影中的角色來說，幸福幾乎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滿身的傷痕。他們不對任何人，包含觀眾，解釋自己的行為。片中極少出現對白，有的只是行為與動作，用以取代彼此之間的話語。

這是因為這些行為即便是他們無法控制，仍是他們在取捨之下的決定嗎，也於是他們承擔了這些行為的後果！？自由意志真的那麼地重要，用以彰顯主體性與人之所以為人嗎？抑或自由意志的真面目，不過是人在嘗試生存、拼命活下來的想法，同時對不可知的命運與環境，所能施展的一點點小小的反抗。無論何者，說自由意志實在是太沈重～

中文片名雖是「縱慾」，整部電影不但沒有圍繞在慾望上，恰恰相反，主線是環繞在「控制」上。片中的慾望被視為是一種莫名、無法控制的衝動，以個人無法控制來表徵慾望的存在屬性。

這是一部寂寞與灰調的片子，它告訴我們：

人終究無法透過他人來達到相互救贖的可能。人，僅僅也只能是孤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