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哥的故事》(I La Galigo)
Text adaptation by Rhoda Grauer
Music by Rahayu Supanggah
Directed by Robert Wilson
《加利哥的故事》是「20世紀最重要的劇場導演(官網說法)」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的史詩作品。故事改編自印尼南蘇拉威西島(South Sulawesi, Indonesia)的創世神話。全劇為默劇表演,配有中英文字幕,及印尼布吉司語(Bugis)吟唱。
整體來說,我覺得這齣舞台劇蠻好看的。除了少數,整場的節奏很棒,至少我在表演結束時,不覺得我坐了很久,反而有「ㄟ,已經 3小時了嗎!?」的感覺。
劇情介紹及大綱,不在此詳述。請參見「2008第十屆臺北藝術節」官網介紹,請按此連結。
離開時不時聽到前面的女生討論燈光的東西,也聽到對於舞台小失望之類的感言。或許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羅伯‧威爾森的作品,想比較也無從比較,加上我對這位大師沒有期望,所以沒有他們的那種失落感。
以單純的觀眾角度來說,我倒覺得簡單的舞台設計,配合上其實單獨聽會覺得很吵雜煩躁的傳統不協調音色,反而是某種協調,再利用瑰麗的燈光色彩來強調神話的非現實性,卻是剛剛好。另外,我也覺得因為這是默劇,觀眾必須藉助兩旁的字幕來瞭解劇情的方向,倘若舞台設計過於豐富,反倒會搶走觀眾的注意力。
甚者,這是一個不同於現在社會思考邏輯的神話故事,整體表演必須要留足夠的空白,無論在哪種層面,來讓觀眾進入這一個神話故事且思考並理解這個神話的世界觀。
劇,一開始。首先是一位「真正」的「布吉司祭司」進場,表演全程均坐在舞台的右前方,就是上圖中左邊那位身穿黃色衣服的老者,吟唱並守護全劇的演出。超酷的!然後,一群音樂家進場,可見於上面圖片中右邊那一群黑影人,同樣全程現場演出。
一開始沒有音樂,慢慢的一位、兩位、三位、到最後甚至是更多表演者,手中拿著不同且無法辨識(因為光不是直接打在表演者身上)的大型物品,開始緩慢地一步、一步、一步地從舞台右邊走向舞台左邊,且緩慢地搭配燈光的方向與由暗黑到微亮的亮度。幾乎呈現半靜態的舞台畫面。因為才剛開場,大家的注意力最是集中,除了用以轉換觀眾情緒、配合神話故事的創世劇情外,我覺得舞台的整體畫面很像是古代壁畫裡,那種一行內有很多人依序列隊拿著或頂著東西的感覺。而單向的移動也很有時間之河的FU。我真的超喜歡這個序幕的。
結束時,導演也同樣用了相同的舞台架構,將整個故事包裹起來,只不過充滿希望的時間之河變成死寂的時間河流。感覺真的很棒~^^
此外,導演利用燈光打出影偶戲的剪影效果,不只用在這一段起步、停、呼、吸、起步的開場行進間,也同樣使用在全劇的其他地方。我覺得在本劇中剪影的畫面很有美感。
舞台上,表演行進間,突然被迫發現工作人員忘了打字幕,雖然事前有做準備,知道故事大綱,可以猜一下現在在演哪一段,但,只看得到動作,沒有對白跟字幕,真的很難知道誰是誰,彼此的關係是什麼,只能大猜......Orz。
在緊接著序幕,一堆有的沒的人行走過時間之河後,應該是要開始中土世界的誕生。突然,在火紅的背景中,有個人影,從畫面左方梯子的上方,緩緩來到舞台上。也就是上面圖片中那一幕。我邊看就邊猜,這是...中土世界第一個人的誕生嗎?也就是說這一幕是「出生」的意思嗎?
後來字幕出現,我才知道這個人是加利哥的爺爺,而爺爺不是誕生於中土世界,他是被上層世界派到中土世界。也就是說,爺爺是神。但爺爺也是中土世界的第一人。那......是說,人就是神嗎,在中土世界的是神還是人???
當然,這是因為我沒看到字幕瞎糊塗了。它其實要連結的是血統與神的關係,指出加利哥是神的後裔。如同古代的皇帝說自己是「天子」是「神的兒子」一樣。不過我覺得,爺爺是神也好,是人也好,從梯子上方移動到下方,這個動作本身就是「神」;雖然這樣的理解並不是加利哥手稿(Sureq Galigo)世界所要傳達的。
加利哥的爺爺與來自同屬於神領域的下層世界奶奶,生了一對龍鳳雙胞胎。預言說,他們不能見面,只要一見面就會彼此相愛,王國就會因此毀滅。但故事的走向,當然是一定會碰到面,不然戲就走不下去了。得不到心愛人的加利哥爸爸 Sawerigading,因此大開殺戒,能阻止加利哥爸爸的也只有他的妹妹 We Tenriabeng了。接下來,是一連續的字幕對話,我覺得很有趣。印象中的大意如下:
妹妹問哥哥為什麼愛她?
Ø 哥哥說:因為妳美麗的臉龐、妳背部的弧線與妳光澤的肌膚。
Ø 妹妹說:如果你只是喜歡我的外表,我有辦法。在遠方有個跟我一模一樣,甚至更漂亮的 We Cudai 表妹。你必須愛上她,她是你的宿命。
Ø 哥哥說:如果我無法愛上她呢?
Ø 妹妹說:如果你無法愛上她,你再回來找我,我們結婚,一起挑戰宿命。
Ø 妹妹又允諾說:如果你愛上她,那麼就讓我們彼此的小孩成婚,來連結我們的愛。
看到這一段,我覺得每個轉折都很有趣。加利哥世界的想法跟現代的我們很不一樣。要是聽到有現代人這樣發展感情跟思考,聽到時我想是會覺得好笑的成分居多。但在劇情演出的當下,可以感覺出這些在加利哥世界裡是多麼的真實與宿命的沈重。哀傷的故事。
好像很宿命,但是它又告訴你,如果試過了真的不行,那再來挑戰宿命。只能說這真的是不教條、很人性的故事。
總之,經過多番波折,加利哥的父親跟表妹終於幸福地在一起,加利哥也長大了。但不知為何,加利哥的父親違背誓言,回到自己的王國,與妹妹相見。然後,上層世界的某人,應該是加利哥的曾爺爺跑出來說,『中土世界必須要被淨化(purified)』。 緊接著字幕是,這對龍鳳雙胞胎 『We Tenriabeng成為上層世界的統治者;Sawerigading變成下層世界的統治者』,『中土世界淨空』....舞台上,變成序幕時的模樣,只不過移動的人手上沒有任何東西,也完全沒有任何聲音出現,不同於在此之前一直有著配樂或吟唱的存在。突然就這麼寂靜了好久......。直到上層與下層世界同時慢慢出現一男一女,我猜應該是雙胞胎的子女,即加利哥與他的妻子。
故事結束。
不知原因的相見,不知原因的淨化,不知原因的就變成統治者...Orz。這一段的空白著實讓我好好的想了一下「為什麼?」,而且「淨化」這個詞也讓我很毛,是要殺光或毀滅中土世界的人類嗎?但又為什麼後來加利哥又回到中土世界,諸神收回通往神的領域的階梯,不再插手干預中土世界呢?
現在想想覺得其實很簡單,關鍵字是「宿命」。雙胞胎出生時就已經預言(在任何故事中,「預言」幾乎就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壞事),哥哥是勇士,妹妹是祭司,兩人永遠不能相愛,相愛王國就會毀滅。所以,雖然加利哥的父親完成他與表妹的宿命,卻仍逃不過他與自己妹妹的宿命,必然相愛,但預言說出來了,神也必須完成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毀滅與淨化,同時也讓勇士與祭司完成他們的另一項宿命,成為上下層神的世界的統治者,因為他們同時也是神統治者的子女。更重要的是,透過這樣相愛必然大切割的過程,才能完成他們的另一項誓言,就是透過他們的子女來相愛,也於是加利哥才能回到中土世界,有著神的血統,成為中土世界的王。
不知道這齣劇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成為只有字幕的默劇。但,終極來看,有著出乎意外的效果,或許是在導演預想之內。我的意思是,一般看戲,尤其是有劇情的戲,基本上觀眾會期待它有著可以被理解的合理連貫劇情;故事可以說的起來。在加利哥故事裡,足夠的斷裂與空白所造成的疑惑,會讓我去猜想、「嘗試理解」故事到底是怎麼走的。或許就是在這個嘗試裡,我走進了加利哥手稿的世界裡,一撇他們的世界觀也說不定。
加利哥的故事,其實是加利哥祖先的故事,是加利哥從何而來的故事。依此,加利哥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利哥有著神的血統,也就是作為人世界的祖先,他具有神純正血脈的正當性。
我們以為我們要去看「加利哥」本人的故事,卻發現看到加利哥「祖先」的故事。就是這些落差讓我們得以站在現代,用我們自己的方式與角度去理解某段過去,成為自己的東西。不論當初創造出這些故事的本意到底為何。
我的天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互為主體性嗎?(大驚!)突然,有種確實是在看劇場的感覺,雖然我對劇場完全不熟...Orz
雖然拉裡拉雜寫了這些感想,但我不是熟悉劇場或擁有任何舞台專業的人,僅是以觀眾的角度出發。它確實不是一部娛樂片,可以讓妳忘記塵囂煩事,看完哈哈大笑然後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家睡覺。相反地,在所有的設計上,它都留下空白讓觀眾自己去填補。暫且不論表演跟文本之間的關係是否是當地人所認同的改編與表演方式,我覺得單純的欣賞,這是齣好劇。
從歷史殘頁中起造的劇場神話——羅伯.威爾森與《加利哥的故事》